被爱妄想症

小时候比现在勇敢多了,冬不怕冷夏不怕热,瑟瑟发抖和大汗淋漓,大概从中学后才出现在生命里。我记得93年成都的大雪,却不记得有过寒冷,记得手上的雪很湿滑,却没感到鸡皮疙瘩,不是93年,就是94年。


毫无疑问小时候的想象力,也比现在多得多,约翰尼德普在《艾德伍德》里有句台词:奥森威尔斯拍《公民凯恩》才26岁,而我都30了。可年轻时有好主意是多么容易的啊,如果一个创作者最好的作品集中在年轻时期,我一点都不会意外。艾德伍德是不会为没法拍电影而伤心的,他伤心的是不把想象力留住的话,想象力就越来越少了。


小时候,我比现在匪夷所思多了,最匪夷所思的爱好,是挂点滴,需要住院那种。我想尽了办法要去睡医院那张病床,而我想的办法,竟然是对着月亮许愿,求老天爷保佑我发烧。成都盆地,少有婵娟,只要当空,就一定要许个愿,我感觉它是预示什么的征兆,也是我自己的仪式。


痛觉,在那时也像一种仪式,也许还伴随有「别人不能忍而我愉快承受」的骄傲,每一次打针、输液、补牙过后,我都像看到经验值上涨一般,感到自己变得更好了,是那些痛让我进步了,还有点与众不同。忍过来,我找到平静的入口,找到外界和自己的平衡点,那时我看着一些同学在针头前哭喊,我总默念,不要那样不要那样不要那样。当我坦然承受时,痛就不是一个威胁,只是很日常的感觉而已,和冷、热、痒这些感觉无二,是人惯常的触觉,没必要专门为它大惊小怪哭天抢地一场。


痛变成更加纯粹的仪式时,只带来安静的精神状态,我需要这类仪式,现在也是,不过用更内在及私人的形式进行着,不是从前那样显而易见了,甚至对我自己都很隐晦,也没有特定时空,可以是随时随地任意状况下的。仪式会使人涅槃,而什么快感都比不上重生的快感,一个崭新的人,一个旧有却崭新的人。


很久没有住过医院了,不知道病床还有没有弹簧,弹簧床和输液针是天上一双地上一对,如果我开家医院,必须让它们俩成为标配。想不出还有哪种床比弹簧床更优美、体贴、有趣,又有安全感,席梦思嘛,是糟糕的伪君子,硬板床这位老顽固,无法变通还脆弱。水床?别开玩笑了吧,俏把式只有街头低级唬弄家才好意思玩的。弹簧床即使长得一样,个性也都不同,生锈和没生锈的,缺一两个弹簧的,紧实和松软的,会嘎吱和不会嘎吱的,所有零件组合在一起的感觉就是不同的,它们没办法相同。


有一回发烧发到晕过去,不仅不被允许去住院,无休止的责骂和耳鸣还持续了整场晕倒,并且谁也不信,我晕过去时听见了弹簧床的嘎吱声,世界霎时好安静,我就睡在一个梦寐以求的弹簧床上,也因为这我才醒了过来。醒过来,头晕目眩和耳鸣,轰的一下也回来了,责骂的声音慢慢模糊,快要不见了,像消音或卡壳的磁带在播放。身下有个黑洞,旁人不想让我陷进去,我躺在那里却很舒服。


晕倒事件后,再也不想生病了,生病在那时更像是,给他人一个无意攻击的理由,再给自己一个有意受伤的机会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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